三十年回顾,
树海读书阁 ——写于改革开放30年
三十年之前,我已从一个腿脚灵便的健全者成为一名下肢截瘫的残疾人(民工致残)。于是在改革开放后的三十年中,我已不能像任何一位健全者一样借助改革开放的春风,有效的抓住机遇,放开手脚的发挥与发展,只能在生存的威胁和疾病的困扰中浪费美好的时光。今天我仅是增长了年龄,
孔子读书阁,增添了白发和皱纹,从血气方刚逐步走向衰老,生活从艰难走向更加艰难。回首走过的路,几多坎坷,几多感慨,也有几多感动。一路悲喜交加,今天我有幸将其化成文字。
改革开放后的八十年代之初,我家乡那个太行深处的小山村里的父老乡亲正在社会变革的大好形势的引导下放开手脚各显自己的才能时,我却在因七十年代中期被招去当民工致重残留下的隐疾的困扰中一年又一年的煎熬着“黄金岁月”。因腰椎重伤留下的神经与循环障碍,导致一处处疾患像决堤的洪水般频频复发,我每天被困于破旧老屋的土炕上,只能透过糊着白纸的小窗感受外部的喧嚣和由万里长空洒下的阳光。
现在我想,假如那时没有父亲供我维持生活的五谷,我将如何延续我的生命?我将如何治疾疗伤?作为人子,父亲在给予他生命的同时,也给了他一种应尽的孝心和责任。可我的生命延至弱冠年华宛如一枝即将怒放的花朵遭受了冷雨的袭击而过早的残败凋落。伤残后的我,非但无力肩负起孝道和责任,反而将属于自己的生存重荷强加在父亲的肩上。这是多么的不孝和残忍!父亲每每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家门,一堆家务的杂活又摆在眼前。可此刻父亲首先想到的却是我那久治不愈的伤口:“又出血了吗?又流脓了吗?&rdquo,
华闻读书阁;一个不懂一点医道的父亲,一次次为我打针、清洗伤口。每每看到那些魔鬼似的伤口逐渐恶化时,焦急的父亲总是拖着疲惫之躯一次次去求那些根本无力回天的村医。父亲在那些村医面前是一种何等愁苦的表情,用何等低下而乞求的口气求助,我不得而知,父亲在每个黑色的长夜的一声声叹息,却如低缓沉闷催人心酸的音符震撼着我的心弦。
这病粘在身上是无论如何忘不掉的,
铭华读书阁,无论怎么心存侥幸让它突然离去都是自欺欺人。1985年,再也找不到一位村医乡医肯为我“试试看”时,
树海读书阁,父亲也随之彻底绝望了。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的面孔,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假如父亲某一天突然离我而去,我将如何生存?自己的苦难由自己承担,我必须学会离墙独立,必须去经受风雨、去磨炼自己。这样想着,我就瞒着父亲一个人踏上了前方茫然无绪的求医之路,
精彩读书阁。在双拐的陪伴下,我孑然蹒跚着踏进晋东南那座高楼林立、人山人海的城市。
在那个人地两生的城市,我艰难的沿着一家家大小医院求助。使我无望的是,在一个个医生面前我看到的是连连的摇头和一副副严肃而漠然的面孔。这时我深切感到了我此行的盲目、冒险和无助。仅以怀里揣着借来的那点杯水车薪的钱就想治愈顽疾,这是多么的异想天开而不现实。
最后我移拐走进了这所城市的骨科二院。在这里我遇到了只知其姓不知其名的骨科二院姓李的主任。当时他快言快语的问了几句就被人叫走了。当时我不知是他直率的性格还是我冥冥中的感觉,我竟幼稚的断定他定能救我于危难。可是接连几天我却难以见到他。怎么办?困急生智,我爬在医院附近那家旅店的床上,借着打破长夜的灯光,写下我求助的文字,
树海读书阁。次日,我托门房那位慈善的老大爷转交。大爷疑惑地问:“你认识李主任?”大爷听了我的情况,答应帮忙。
就是这封求助信使我的处境有了转机。这位我认定心直口快心地善良的李主任,果然在当日下午带着几位医生和护士特意到了我住的那家旅店,并为我作了初步检查。李主任当场决定第二天立即手术。听了这令我感动的决定,我第一次感到文字的力量,感到在无助的长夜投来的一束光亮。
第二天给我做手术时已到下班时间,李主任是为我加班做的手术。因手术室在二楼,楼梯对我构成难以逾越的障碍。当我移拐挪步提心吊胆艰难的登攀时,冷不防李主任一弯腰将我的残体和拐杖一起揽入他的背上将我背上了二楼。这一细节,我永远难以忘却。当时感动,现在感动,我永远感动。伤残后,除父亲背过我外,这位善良的李主任就是第二人了。更使我感动的是,李主任是为我免费做的手术。一个陌生的医生为一个陌生而落难的病人做免费的手术,这需要多大的善心、多深的爱心和多高的医德?!热泪盈眶不足以形容我当时所有的感激之情。
术后我仍然住在旅店。因术后我的左半身不能随意动弹,尤其是左腿不能打弯,一打弯就影响封合的刀口。所以李主任委派了一位姓董的医生到旅店为我换药,一位姓秦的护士为我送药输液。医院的医生到旅店为病人治病,对医院和李主任都是首例。
术后半月左右,我因上厕所下蹲造成刀口严重开裂,李主任只好为我做了第二次手术。为使这次手术成功,李主任不知从哪里找来条中间开着个圆孔的凳子,
孔子读书阁。在露天的厕所里,李主任为我做了宽衣坐凳、扶拐起坐等示范动作。接着他又将我带到旅店的床前,又为我做了上床下床不影响刀口的模拟演示。这两个胜过亲人般体贴如微的细节,我永远不会忘却。
这个困扰我多年的顽疾,在这位医术精湛医德高尚的医生的救助下终于康复。可惜的是我只知道其姓不知其名,今天我只能在记忆的心空回忆他爽朗的笑脸和那些他鼓励我的言语、救助我的那些感人的细节。
这次只身一人去看病,不仅使我体验了人间的大爱真情,而且磨炼了我脱离父亲庇护独撑风雨磨难的个性。有了这种超前意识的准备,才使我在父亲离去之后没有倒下。1991年秋,供我生存的父亲溘然去世,我突然失去了生活依靠,我很自然的沦落为在一个叫做陵川的县城街头的一名漂泊不定的流浪者。
在我乞求无助无奈的日子里,一个很新奇的词“残联”进入我的脑际。搜索大脑储存的记忆,没有呀!随着逐步的接触与认识,我才真正认识和懂得了这个新词的来历,
树海读书阁。她是改革开放的产物,她标志着一个时代的变革和进步。我真的懂得了这两个字的含义。我真的找到挂着残联牌子的房间,
爱看读书阁。那是在县民政局楼下的一个简易房间,在这房间里我见到了那位名叫苏全昌的理事长。他和其它办公房间的面孔、口气所不同的是,他言谈举止中透着无限的热情和亲切。我当时像找到救生圈一样,想他定然能救我于危难并使我走出困境,竟不知他的难处。在苏理事长的指点下,我拄着双拐拖着无力的双腿往来奔波于政府的几个实权部门。饿了,我想法讨口充饥的饭食;夜晚,我想法求个地方将疲惫的残体安顿。
那时《残疾人保障法》已实施好几个月了,但知者寥寥无几,并没人重视。我一遍遍读着“保障法”,只能仰天长叹,只能在心灵深处坚定着一种信念、希望和勇气。
在我求告无路奔波无望的日子里,苏全昌理事长给予了我莫大的安慰和鼓励。使我难忘的是,他知我居无定处,想法为我安排了一个暂住的地方:陵川县曲艺队。这样,使我在苦累奔波之后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安身之地。这真是我不幸中的万幸,心里不知有几多感激,
金霏读书阁。
在繁华的县城,我每天拄着双拐在住处、残联和一些政府部门日复一日的往来奔波。我奔波的线路如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
金霏读书阁,有胡同、街道、台阶、坡道,还有令我望而生畏的楼梯构成。构成的还有空耗的时间和冷眼、遣责与驱逐。今天穿越时间的隧道,我仍可窥见我那时茫然的眼神,求助的目光、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首垂眉认罪似的表情的摸样;仍可窥见那些营养丰富肌体发达的身躯和严肃而怒目圆睁的面孔;仍可听见那些驱逐我时低气十足震得我耳鼓“嗡嗡嗡”经久不息的声音。很多年后,我才感知到那时因环境闭塞给我一个三十多岁的残者造就的幼稚天真、智能低下的可悲。在我走进那些威严的房间、面对那些权力的人士之前,我一直固执地认为那些接受过高等教育并用很多知识武装起来的人,一定比我等之类低下的草民的“质量”要高的多,一定平和讲理,不会让人无奈和难堪。这种低能无知的认识,在我不断的拐进拐出那些房门之后,我才有了一个“实践出真知”的认识转变。我白白活了三十多年呀!怎么这样无知?我蹒跚于人流如织的街上,无数次的嘲笑自己。我一次次面向扎在大山深处的家乡的方向,对自己说:封闭真是一种落后,开放才可走向进步。人不见世面不行呀!所以,我由衷的赞成“改革开放”。
那时我对训斥、驱逐我的人充满了不解和怨恨。很多年之后我才有了一个转变性认识:他们有他们的责任和任务,他们有他们的不易和困惑。只是我为了最低的生存,他们为了“很好”的工作。于是我学会了磨炼和抗争,学会了理解、忍耐和宽容。
尽管我在坎坷而磨难的人生中逐步的改造自我、完善自我,可直至今日使我内疚和不安的是,那时因我这个自身无能的残者存在,常使残联的苏理事长“左右为难”,不断接受“有关领导”的批评。记得在残联那间简易的办公室里,苏理事长对我说的那些推心置腹的话,还有他为我而显得无能为力的样子。他是个很热心的理事长,可在残联刚刚起步阶段,他为我能做的,是为我找了个可遮风挡雨的地方。有这就足够了,足够让我感动一生。今天我想,假如我不是重残无能,假如我不是出生在大山里贫困的家庭难以自食其力,这类给别人制造为难的事就不会发生。我是多么的恨自己呀!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我一边遭受着相互推诿的冷漠,一边体验着人间真情。有人留住一夜,有人供我一顿饭,有人给一份贴心的安慰鼓励,都使我真切感受到人间大爱真情的温暖。记得在一个单位的锅炉房,一个叫做国玲的年轻人,为使我不再劳累奔波,他为我取来了土豆、挂面等,用一个功率很小的电炉为我做充饥的饭食,将他的那张值班的床腾给我让我休息。一次又一次,在我最疲惫不堪的时候,他像我人生风浪中的一叶小舟,助我一臂之力。直到今日我仍无以为报只有心存感激。冷与暖是一种差别。冷与暖如四季轮回的春夏秋冬,经历之后才知它是体验的完整。作家史铁生充满哲理的语言颇令人思索:“一个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条死水,是一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的沙漠”。深思很久,我才悟出其中哲理。真的很感谢命运让我经历和体验了这种差别。
时间进入1993年夏,县里来了一位叫做赵学梅的县长。对于一个县来说,她是来领导全县人民发展进步的,可对我来说,她似乎就是专为我来解除困境的。当她得知我的情况后,立即召集有关部门并做出了处理决定。这决定是将我安排到民政局的福利企业。听到这企业的名称,我颇感新奇。后来才知这类企业是改革开放后专为安排残疾人就业开办的。当我听到这一消息时,竟像在梦中不敢相信。多少个日子我苦苦乞求,难道上帝真的睁开了紧闭的眼睛?当我确认了这一决定的真实后,我满含感激的热泪面对万里长空长长的舒出了一口畅心畅肺的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两年多的艰难求助,一封转交的信就轻意解决。同是权,同是官,竟是天壤之别。命运让我遇见了这位正直而热心的好县长,这是我不幸的万幸!
命运给了我摆脱不掉的坎坷磨难,同时,也给予了我延续不断的感动。这种感动在省城的又一位领导对我的帮助中得以延续。以上是生存的困境,这里是顽疾的困扰。我截瘫后大小疾患频频复发从未间断过。我的生命是在与生存和疾患的抗争中捡回来的。1998年,我的左脚又突患骨髓火。这一新的病患宛如一个陡然降临的魔鬼,使我在措手不及中惊恐万分。医生说:“非截肢不可”。一个重度截瘫者,再失去一只脚,面临着寸步难行无法生存。于是我与拐杖相伴顶着烈日酷暑匆匆奔进了省城。病患,使我慌不择路的盲目冒险,不管前路是明是暗,我已顾不得冷静的判断与思考。人要背运怕什么就来什么,果然手术后病患不但不见好转,并且如一条钻入体内的毒蛇怎也赶不走,撵不去,医生已没有丝毫办法,我更是无计可施。困在省城医院那张如蒸笼般炙烤的病床上,我想啊想,在这举目无亲的省城,我怎么也想不出一个能给我出谋划策或可救我走出病魔困境的人。就在我昏天黑地思想的时候,突然一道亮光打入我的脑际。就-那么如流星般一闪而过的瞬间,我的脑际映现出两个亲近的字“残联”。在这两个字的引导下,我又想到一个只闻其名的人:“张玉洁”。她是省残联的副理事长。当时我一厢情愿的肯定:她,定能帮我走出困境。
养病时,不敢寸步离开病床,人入绝境绝地中,却不会顾及你病呀不病。病在脚上不能着地,不着地将无法求助。思想决定行为,于是我将恶化的病患置于脑后,移拐挪步,从四楼沿着楼梯呲牙咧嘴的下到一楼。走到街上,第一次贸然给张玉洁理事长打了求助电话。电话那头是万般的和蔼亲切,使我即将被病魔吞噬的生命有了救星。现在我想,她如果第一次挂断电话,我就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的打扰了。可她选择的是理解和救助,自始至终都是那样平和亲切。在省城三个多月的治疗中,尽管病没治好,可她却给予了我难以言表的关心和帮助。更令我感动的是,她得知我回到山区小城后病患更加恶化,她立即为我联系好晋南稷山县残联和骨髓炎专科医院。在她的直接关怀下,我才得以再次治疗。再次治疗,我还得到了县政府赵学梅县长以及单位和众多好心人的资助,得到了稷山县残联贾新昌理事长和医院无微不至的优待照顾。在社会的帮助下,我才没有被病魔夺去这只支撑我生命的残脚。今天,我仍然保持拄拐行走的姿态,这是我的幸运,幸运蕴含着我铭记于心难以表达的感动。
在我治病疗疾的记忆中,有一个让我感激不已的医生伴我多难的生命走过了十多年岁月。现在他虽已调离县城,但我却永远不会忘记他曾给予我的帮助。认识他,是在我流浪无着的那段岁月。那时我因奔波体累、心情郁闷,常患一些外科类的小病小疾并常到医院求治。于是在县医院门诊我认识了他。他知道了我的遭遇后,就一次次为我免费治疗。当时我心中不知有几多感动。如不是遇到这位好心的医生,那些小病小疾定然会酿成不可救治的大患。
他认识我是一个错误,我认识他却是一种幸运。医院在县城那头,我在县城这头。我一犯隐疾,就求助于他。一次、两次、不计其数的求他烦他,他总是在上下班的前后时间匆匆赶来。起初他骑一辆自行车,到我的陋室还得上一条长长的大坡,这坡他就得靠双腿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步行了。新的世纪他才有了辆一踩油门即可驱动的摩托,这样他就免了步行登坡之累之苦。病轻时,他用手术刀在我陋室的床上作以处理;病重时,到医院他主刀手术。每次犯病,无论时间长短,这换药的任务就自然交给他了。现在回想,他到底为我费了多少心、奔波了多少次?已无法统计。不会忘记的是,每次病愈后和他结账时,他总是笑笑说:“你生活困难,算了吧”!话虽简单,却蕴含着他心地慈善的大爱医德。有时犯个小病小疾,很不想再麻烦他,于是就求助别的医生,可是求来求去都不愿为我等贫困的残者院外治疗。有的干脆直言:“我们是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绕来拐去,最终还是他为我除病解困。色彩相比,知黑白;人之相比,知高低;医生与医生相比,使我更知这位名叫“王保玲”的医生大爱大善的胸怀,医德高尚的品质。我无以为报,只能永远的记着念着他曾对我的救助和感动。
名字仅是一个符号,但透过这符号却能知道一个人的心地、品格和素质的高低。一个人做下多少善事,就有多少感动;有多少感动,就有多少记忆的永恒。我是个文学爱好者,爱好多年虽无长进,却对文学越爱越深难以割舍。可是,面对高科技的信息网络,我这个仍然摆脱不了原始手写的落伍者,实难“与时俱进”的与现代化对接,常使我陷入迷茫和困惑。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名叫申莉萍的朋友和她的丈夫给我提供了大力帮助。有了她俩的帮助,我这个既没水平又没条件的文学爱好者,才没有放弃对文学的爱好,没有失去这块精神寄托的家园。
三十年是多么的漫长而又短暂。三十年,我磕磕绊绊一路走来。多少无奈,多少感动都留在双拐走过的路上。今天我最不可忘却的是:那些曾救我于危难、帮我于困境、扶我于险途的大爱大善,他们如阳光照亮我的心空,让我永存难以言表的感激与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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