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男’ 老虞
在诸暨县城的小面馆里,
金霏读书阁,我意外
遇见了老虞。将近十年没见,
孔子读书阁,眼前的老虞坐在靠厨房的桌子边。他的牙齿已掉了很多,两颊深凹了下去,仿佛总是在吸气。他布满麻点的脸面浮肿得厉害,显露出一种黯淡的痴黄。一件油垢的棕色棉衣裹在他佝偻的身上,下着一条臃肿的黑色睡裤,脚上是一双仿冒UGG的劣质女靴。从上到下,
树海读书阁,从里到外,老虞给我以一种窘困的落魄感。
如果不是他先打招呼,我简直不敢相认,眼前这个人,就是
曾经在诸暨鞋业圈里名声非凡的职业经理人。我难以相信,
精彩读书阁,如此潦倒的、穷困的小老头,真是那位曾经意气风发地指点诸暨鞋业江山的‘麻脸师爷’老虞,
树海读书阁?一个曾经被当地鞋厂老板们预言必成大器的经营人才,如今,
树海读书阁,竟变成了如此落拓的干瘪老头。我不清楚,在他的生涯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使他的变化出现了如此大的反差?从他迟钝的眼神里,我能看出;至此,他的
一生,将不可能再回到他曾经无比自豪的辉煌年代了。面对着老虞的剧变,我深深感到了莫测
命运的惊悚。
确实,二十年前的老虞,可谓是诸暨鞋业圈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在当地众多鞋厂老板的眼里,
树海读书阁;老虞就是发财树,老虞就是掘宝人。平心而论,在企业经营管理方面,老虞的确有一套,没有人可以否定他的才干。那时候,凡是能请到老虞出任‘高参’的鞋厂,经过他的一番谋划运筹后,企业的业绩都可以稳居在当地同行业中的前五位。 正因为如此,老虞颇为自诩。由于他的祖籍在绍兴,而绍兴自古以来出‘师爷’。因此,他非常享受当地鞋厂老板尊称他为‘麻脸师爷’的绰号。呵呵!对自己的外表和能力,老虞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正如他曾对我说过的那样;我这个人,天生就是块做‘高参&rsquo,
华闻读书阁;的料,但不能做带兵的‘帅’。我这个人,虽说在脸上有麻点,但那是智慧的象征,那是俘虏
女人心的魅力之点。呵呵!
转瞬之间,近十年的
岁月已流逝而去。如今,
爱看读书阁,在雪日的
黄昏时分,在天色渐暗,风雪
依旧不停的萧瑟气氛中,我和老虞相逢在这家寂寥的小面馆里,面对这样的场景,能不让我再次
伤感起那如梭的岁月和那艰辛的
人生?
这次意外的遇见,是老虞最先看到并招呼我的;“沈经理,
孔子读书阁!沈经理!” 见到我迟疑的脸色,他又补了一句;&ldquo,
金霏读书阁;我是虞松泉呀!”“ 啊!老虞?”我不禁大声叫了起来。“是啊!我就是‘麻脸师爷’呀!”他也再次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很久,很久没见了啊!&rdquo,
铭华读书阁;我俩都同声说。“分别多年,你都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我俩又同时感叹道。当然,我们心里都明白;在各自的感触之中,我们俩的
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我注意到他面前碗里剩下的面汤,知道他刚吃过价格最低的咸菜打面。我热情邀请他再吃点东西,可以一起对酌叙叙旧。老虞欣然接受了。我点了三荤两素的菜,烫了两瓶五年陈的加饭酒,又叫了两碗加量的肉丝打面。此时,在冷寂落寞的小面馆里,只剩下了我们俩人。各问起阔别多年后的情况,我扼要地对他叙说了艰难的外贸现状。言谈之中,我对他讲了准备明年退出生意圈的打算。对我的想法,他不置可否。
沉默了片刻,麻脸师爷突然冒出了一句;“唉!还是知足者常乐吧。”我再次惊诧于他那不可思议的变化。
在我的
记忆中,以前的老虞决不是一位淡泊名利的主。那时候,如果谁想找一个永不知道满足的人物,那么麻脸师爷就是典型的形象。虽然众多的鞋厂老板都非常佩服他的才干,常常以请到老虞出任工厂顾问为荣。然而,随着他的名声日盛,渐渐地,老虞变得毫无忌惮地自大起来,也变得令人难忍地贪婪起来。他常以‘蓝筹股’比喻自己的身价;经常当着他所在工厂老板的面,向客户自夸他的业绩;同时还不忘随时任性地讥笑贬低陪坐在旁边的老板。老虞的格言是“三个诸暨人,不抵一个绍兴爷。”言下之意,他根本就看不起
那些鞋厂的小老板们;他
永远不满足工厂付给他的不菲报酬;他对权力的
追求也几乎达到了要排挤老板的狂妄程度。“我就是一支看涨的‘优绩股’,能够炒作到我,就是你的福气!”这句话也是他常挂在嘴上的口头禅。他善于在各种场合刻意突出他自己的形象。他的自我感觉绝对是超级的良好。
坦率地说,二十年前的老虞,确实也是很多女人心目中熠熠生辉的偶像。他是在‘文革’开始前的那一年里,以高分考入南京炮兵指挥
学校的军校生。我
欣赏过他拍摄于那年的一组留影。照片中的‘小虞’身着笔挺的军装,军帽下的英俊麻脸,性感无比,一双眯细的小
眼睛,可以俘虏众多
美丽女人的心。听‘小虞’自我介绍,那时候,他的外语水平绝对是军校中的NUMBER ONE。
对他的自夸,我深信不疑。确确实实,老虞的外语水平不是吹嘘的。他的第三任俏丽
妻子曾经是我工作所在国企里的外销业务员。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厂领导有一份三十几页的《合资项目建议书》要求老虞的新妻在两天之内将文件翻译成英文。这个任务把老虞的娇妻吓得当场崩溃。在此关键时刻,她的麻脸
老公出马了。经过老虞的熬夜奋战,当他的妻子高调地将一叠《合资项目建议书》的英文稿,按时交到厂长手中的时候,简直让项目组的所有成员,都佩服到了五体投地的程度。要知道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人们还很少知道有什么电脑翻译和打字的东西。这份翻译稿全都是由老虞用了老式英文打字机,一边翻译,一边打印出来的。他的牛逼,就是牛逼在他的真本实力上。至于老虞为什么没有在军界继续发展?除了‘文革’因素外,其它的一切,应该都属于他的私密了。但在旁人的眼里,在老虞身上似乎永远藏着许许多多色彩神秘的
故事。
想到这里,我
自然问候起他第四任伴侣的近况。“老鲍好吗?”我问道。“她早就跟随别人跑了!”老虞
伤心地答道。“啊??” 对他的回答,着实让我吃惊不小。我知道,老鲍是他在一家鞋厂任副总的时候所结识并同居的女人。而且,我清楚,在老虞结识这个女人的日子里,也是他非常失意的阶段。在那个时候,他的第三任妻子刚刚跟随了一个荷兰商人私奔到欧洲去了,同时还带走了老虞的三岁
女儿。现在,同样的悲剧再次在他身上重演,换了谁都难以承受如此的打击。我能理解他
痛苦的心情。我们的交谈再次出现了冷场。
此时,室外的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透过门窗,在街灯朦胧光线的映照下,可以隐约看到纷飞的
雪花正在空中默然地飘旋着。室内也是一片萧索,两只酒杯在沉寂中缓缓起落,四目在无言中偶尔相对,无尽的唏嘘,在冬夜透彻心扉的寒流中弥漫着。雪夜的气氛,本就让人情绪低落。此刻,由于不期而遇的老虞,竟会以如此窘促的模样重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心情也随之变得压抑起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他?
短暂的停顿后,还是老虞自己打破了冷场。他苦笑着问我;“你读过张抗抗的
小说《作女》吗?”“读过。你问这干嘛?”我答道;“你觉得我像书中的人物卓尔吗?”他再问; “你怎么会像她?卓尔是不满
生活中传统规矩的
城市女人呀。”我诧异地提醒老虞。“也许我就是‘作男’吧!”老虞低声自语道。“不懂!你说什么?”我反问他。老虞看着我,举杯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摇了摇头说;“不懂?不懂就算啦!……”接下来又是让人万般消沉压抑的静默。
我不清楚,老虞是否真正读懂了《作女》这本书?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读完这部小说。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找不出,老虞跟卓尔,或者说是‘作男’跟‘作女’的共同之处在哪里?卓尔种种不安分的‘作’,体现了个性受到压抑的城市
女性,在大胆地冲击并挑战生活中的传统理念与规范。
那么,‘作男’老虞,在那些流逝的岁月里,他都‘作’了些什么呢?按他的叙说;他频繁地跳槽,又频繁地被老板们开除;他不断地被女人喜爱,又不断地被女人背叛抛弃;他曾经是多家企业的有功之臣,但最后又都被老板们厌倦成‘头痛的累赘’而避之唯恐不及。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来探究这其中的原因?我又该如何来理解老虞的痛苦遭遇?我应该怎样来劝慰他呢?我凝视着垂头丧气坐在我对面的‘作男’老虞。他在痛苦中默默喝着苦酒,抽着闷烟……
确实,在老虞的人生历程中,有着太多莫测深浅的秘密。有谁能够真正了解他?有谁能够体味他在过去的岁月中所经历的酸甜苦辣呢?这一切都必将成为老虞累积在心头的永远的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一句老话;“天作有雨,人作有祸。”如果将这句话形容在‘作男’老虞的身上。
这,合适吗?这,公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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