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年滋味,
树海读书阁少时年滋味 小时候对过年有很多疑问。比如说,为什么炎炎夏日不能过年,一定要等到寒冬腊月?过年时最好的小朋友为什么就消失了,不能与自己一起? 大一点了才明白年是只属于大家庭的欢乐聚会。年的氛围在半个月前拉开序幕,三十那天粉墨登场,在除夕子夜的万家鞭炮声中达到高潮。三十举家吃年夜饭,子夜放鞭炮迎新年,初一包饺子,初二走亲戚,初三到初五逛庙会,逛街市,探亲访友,初六到初十渐归平淡,十五时吃元宵,耍社火,点花灯,子夜时分放鞭炮送新年,
铭华读书阁。愿不愿意,大年还是要落幕。小朋友只能翘首企盼下一个新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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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读书阁;
过年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家长不再会强逼孩子学功课,做作业,完成额外的数学题,写过年感想命题作文。一向节俭的父母会突然变得慷慨,买些糕点糖果,买好新衣裤,给小朋友发些小小的零花钱。平素严厉的父母会放松对孩子的管制,孩子们可以玩一些平日被禁止的危险游戏也不至于被训斥,
孔子读书阁,只要不闯祸就行。大家的心情全然放松下来,嬉笑玩耍,开心地等待除夕来临。
从三十那天下班开始,小朋友们换上新衣服,由爸爸妈妈们带着,从四面八方回到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的孩子和爸爸妈妈的孩子组成了最大最豪华阵容的家庭方阵,
金霏读书阁,欢聚在老人身边,共享天伦之乐。
妈妈是家中大姐,
树海读书阁,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三个小家小朋友共计四名,我是最大的那个,学习又最好,
树海读书阁,孩子王非我莫属。表弟表妹对我这个大姐姐向来言听计从,反而是自己的小弟弟,有时不满权威,哼哼唧唧唱反调。但一个小家伙不能阻挡大家的革命激情,于是小弟被打成拖后腿的后进分子,遭众孩白眼。四个小朋友一起,一趟趟地往返于家里和小卖部之间,一会买块糖果,一会买串冰糖葫芦,一会去买一卦鞭炮,
金霏读书阁,一会去买礼花,有时还要帮家人做些打酱油买醋买烟的跑腿事,吃吃玩玩跑跑闹闹,打牌放鞭炮,小分队忙得不亦乐乎,
树海读书阁。
80年代不是富足的年代。每个家庭差不多一样穷。物资匮乏,真有钱想买也没有太多挑选的余地。但是一到过年,每家都像变戏法一样,纷纷拿出一年来的积蓄,在只有萝卜白菜吃的日子里变出鸡鸭鱼肉等等,
华闻读书阁,令小朋友目不暇接,直呼过年最好,希望每天都可以过年。
年前一个月,奶奶就开始忙碌了,
精彩读书阁。第一件事就是采买。为买到些供应紧缺的东西,还要四处托人。有时会托舅舅的同事,跑车的列车员带些四川的应季蔬菜,比如青菜头,莲菜,比如黄花菜,石花菜,
爱看读书阁。那时北方冬季已是很稀罕的菜肴。肥肉熬制大油,做肉滑,上糖色制成条子肉半成品。萝卜缨子腌制成咸菜,成为打底菜的不二之选。连最不会做家务的爸爸,都要秀一秀拿手绝技,制作皮冻,五香豆腐干煮花生仁。第二件事是蒸馒头包子,一笼笼地蒸出一百多个。巧手妇人更把馒头蒸成各色花式,并且涂成红绿二色,造型有年年有鱼,白胖娃娃,取个好意头。第三件事是瓜子花生糖果。奶奶会买很多瓜子花生来泡在盐水里,然后在一袋袋地在暖气上烘干,制成五香瓜子花生,可谓工程浩大。糖果主要是话梅和杂拌糖。小朋友们就像泡在蜜罐里,所有这些寻常光景没有钱买舍不得吃的东西,过年期间无限量供应。直到吃的太多嘴巴长出泡,吃的太杂闹肚子被迫吃消化药。
每年的年三十总是忙碌的。奶奶买回的各种年货,要用年三十一整天来加工。时间又往往集中在下午和晚上。等每一家都回来了,女人们一起到厨房帮手。除夕前夜出产丰盛的年夜饭,至少八荤八素。桌子不够大,就再给孩子们支张小桌子,一大家八口大人四个小兵两张桌子窝在十几平米的房间里不觉得拥挤。众人大快朵颐,大口喝酒,小孩子偷偷帮助心中最喜欢的舅舅舅妈,心甘情愿做最高效的挡酒工具,给这个多倒,给那个少倒。席间众人称兄道弟,喝得畅快淋漓,吃得不亦乐乎。你来我往,你敬我劝,到最后往往是以爸爸舅舅其中之一倒下为代价。纵然平日里有些小小的隔膜,都在谈笑中被稀释了。关上门,大家还是融融乐乐的一家。
年夜饭结束,麻将桌马上支将起来。其他人就在牌桌上鏖战了。留一两个人做事,奶奶妈妈居多。做事组会做到很晚很晚,打牌组也绝不服输,一直打到天光。牌场诡异,往往是牌艺牌运不可得兼。技艺精湛但牌运太差,手气好牌艺又欠佳。输得太多,小孩子又变成转运灵童,被指派摸牌转运。这个旺了那个也会如法炮制。所以小表弟自小熏陶,练就成一手高超牌艺,连我这个大姐都不够他算计。
油腻腻的斗室厨房是做事组鏖战的现场。一年到头没吃过的东西在油锅里翻腾。沸油中不断出产炸带鱼块,炸团子鱼块,炸丸子,炸肥肉,炸麻页等等食品,放满家里所有的箩和筐。多得足够一年吃喝。大家从来没想过没问过究竟蒸蒸炸炸这么多干什么,要吃多久。就是不停地做,还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留在过年做, 少一种都不行,想方设法一定要买到。蒸蒸炸炸是过年的例牌节目,是大年的集中体现。按照北方的习俗,大年初一的第一顿饭是一定要吃饺子。所以炸完了东西又开始包饺子。忙将过来,做事组的大人往往是要熬夜的。小朋友们疲惫了入睡了,也会被此起彼伏雷鸣般的炮仗声震醒,纷纷跑到窗边看蹩脚烟花,窜天猴,信号弹。看不出美丑,就是觉得开心。除夕夜在小朋友们醒来吃完了饺子才算真正结束。
但还不算完。初一早晨,每家必指派一个大人代表,开始给小朋友们挨个发压岁钱。小朋友或是磕头,或是作揖,为拿到最大的红包使出浑身解数。收到了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溜小跑就去买更多鞭炮和小零食。时光流转,压岁钱从80年代初的两毛五毛表声成两元五元到现在的一百两百元,人物也从收礼的小朋友变成派发钱物的家长同志。旧人在炮竹声中年华老去,新一代踏着年的脚步成长起来。
后来,奶奶的心脏出了问题。医院诊断书上写着心脏瓣膜关闭不严导致血液倒流。一旦犯病随时有生命危险。根治的方法是瓣膜移植。费用六万元。90年代中期,三个家庭,倾其所有再加些借款,勉强能够交得起。但是各自小家庭里总有些不同的声音。最后,六万元还是凑不起来,做手术的事情不了了之。97年,70岁高龄的奶奶归家爬楼梯时,不幸再遭遇髋骨骨折,这一躺下去就再也没起来。临死前一直瘫在床上。小表妹和舅舅陪伴在身边,悉心照料。奶奶在98年因心脏衰竭离世。我那时在省城工作,鲜有机会回去探望,至今心底依然纠歉不安。奶奶不够多福,为儿女孙操劳一生,那个家家贫穷的年代,儿女居然凑不齐六万元手术费。如果生命可以再延缓五年,等到每家都能拿出都愿意拿出两万元的那一天该多好!子孙们能够有条件让老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了,子欲养而亲不在。这真是人生中无法弥补的天大憾事!
再后来,就是爷爷了。爷爷近年骨折,卧病不起,由舅舅舅妈一路照料,爸爸妈妈也曾把爷爷接来省城过冬,两年前我回去在家里见到爷爷,架着双拐,行走已十分困难。殊不知竟是最后一面。爷爷回到乡下就茶饭不思,直到昏迷不醒。爸爸妈妈舅舅舅妈在医院坚守了一个多月,送了爷爷最后一程。那是一年前的事。逝者常已已,生者常戚戚。至今,我还会在梦中与奶奶偶遇说话,回味共享的, 贫穷却简单美好的旧时光。
奶奶活到72岁,爷爷活到83岁。爷爷活多10年,竟也无法享受富足后带来的变化,自己的存折也被儿子代管,有钱也没有精力去花。生活的艰辛从来没有击倒这些坚强的普通人。衰老和疾病,命运与利益的纠缠却不会放过每一个人。爷爷奶奶一生节俭,临终时留下的十多万元遗产和一处破烂不堪房产又成了家庭失和的导火索。舅舅们为了这些闹上法庭。一方认为遗产应该儿女平分,另一方认为爷爷从病到去世都是自家在照顾,所以应该独吞。后来家产终于在协商的基础上二八分配了,却没有一个人满意。老人们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心情又怎会平静。如果老人没留下一分遗产,或是在生前花光些财产用来颐养天年,走过有尊严有质量的最后时光,如斯收尾又何尝不是让儿女在其死后可以物质财富上迅速解脱的最佳途径。留下来的,巨富巨纷争,小富小纠纷,任何子孙们都没有平息过。更何况出身卑微,一生做工人,收入菲薄,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舅舅们。
父母对孩子一辈子无条件不求回报的好,孩子又有多少比例可以回馈?孩子做得再好,又怎及父母无条件付出的一小半?老人是一个大家的维系,孩子是一个小家的维系。老人西去后有关财产的纷争,几个小家庭已经失去了和睦相处的理由。如今,再没有力量可以让大家放下心结,欢聚一堂,重温十几年前年的味道。旧时感觉,当时不觉,如今由显矜贵,又到哪里去寻?
四围寻福寻不到,身在福中不知福。今天的样子完全不是我们小时候梦想里描绘的明天。那时,人是穷的,心是纯的,精神是富足的,明天是美好的。如今,物质富足了,每天都可以穿新衣,吃美味,心散了,感官麻木,鲜有幸福感觉。明天会怎样,我们已经不会幻想。做为后来人,看到听到心酸过,只有不断警醒自己,怎样做好自己的人生功课,不要在未来留给自己和子孙太多后悔与遗憾。
少时年滋味,今宵何处觅?所思所叹,一吐为快,算是不惑之年的年之感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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